第五十五章:书院
春日的暖阳总是让人乏力犯困,这才刚用过午食,靖廉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险些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尽管这午休时间,大多数学子都是在寝室小憩的,自己这样实在算不得偷懒,可靖廉仍觉得这般颓然模样,有愧于先生的教诲和大姐含辛茹苦的付出。
近几日,除了犯困以外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想向先生告假回去探望大姐,却眼看春闱将至,又怕误了功课。
也罢,若是此番中了童生再回去告知大姐,大姐定然欣喜万分。带着这样的念头,靖廉更是卯足了劲儿的晨昏苦读。
相较之下,小妹紫苏就轻松很多,不为考取功名,只为读书而读书的生活,实在是悠然自得。
讲堂一隅,为紫苏和院长的小孙女——孙碧柔小姐安放了两张书案,用作二人旁听先生讲课之用。
平日习字和午休,二人有专用的女子雅室,不与那些男学子们共处一室。
有这样的特殊待遇,说来紫苏也是沾了孙碧柔的光。
据说孙院长膝下只有一子,几年前因一场恶疾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儿一女。
儿子没了,孙子孙女自然是孙院长的心头肉,疼爱的甚至有些宠溺。
孙院长那长孙,姓孙名智,长得一副聪明相,人也确实够聪明,只是那聪明才智没用对地方。
那孩子个头高大挺拔,吃得多,睡得好,力气也大,反应也快。
五岁时别的娃都早已熟背《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了》,这娃却在满镇子,满山野的带着一帮孩子泥里打滚,水里翻身,连自己名字都还写不全。
长到十岁时,书院里和他同龄的孩子,都能对《论语》、《中庸》这样的著作洋洋洒洒的写一篇几千字的读后感了,而孙智却仍然停留在会写自己名字这个程度。
这孩子聪明是有的,可就是对读书不感兴趣,让他读书他不是犯困就是偷偷溜了。
他感兴趣的除了舞刀弄枪之外,便是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抽陀螺、玩蹴鞠……就因为玩起这些个来样样在行,又挺照顾那些比他小比他弱的孩子,就被镇子里那群爱四处野的孩子推选为老大,说白了也就是个“孩子王”。
如今这孩子已经十五六岁了,在镇子上还成立了个“义民团”,每日拿着大刀带着他那一帮子小兄弟在镇子上和书院附近巡逻,说是要守土安民,保家卫国。
年前有一次,山上的那帮子土匪,到书院附近的一个富户家中打家劫舍不说,还劫了那富户家中的几个女眷准备带到山上,却不巧刚好在回去的路上,碰上了这孙智为首的一群半大孩子,这孙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是凭一柄大刀和那匪首单挑好几十个回合后,一刀逼在了那匪首的脖子大动脉上,生生逼得这些个土匪放了人才罢休。
从那以后,镇上的人对孙智的印象改观不少,他也直接从不学无术的野小子变成了乡亲们的保护神。
即便这样,也没能改变孙院长对自己这个孙子的看法,在他心里,这个孙子从来就没让自己和老伴省心过,胸无点墨不说,还整日带着一帮子没规没矩的浪荡小子拿着大刀四处逛荡,实在是家门不幸。
想来也许正是因为孙子的不省心,才愈发显得孙女的乖巧懂事难能可贵。
孙院长逢人一说起这个小孙女儿,那是满脸抑制不住的欣慰和引以为傲,那满脸的褶子和眉眼里都透着股自豪。虽说他这小孙女儿今年也只有七岁,却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
据说孙碧柔才十个月大就会走路并能说成句的话,一岁时就能与大人日常对话,两岁时就能熟背《三字经》《千家诗》《弟子规》和《百家姓》,三岁时就已识字过万……如今才不过七岁,一手好字颇有书法大家风骨,一手好文章令书院众夫子拍案叫绝,四书五经更是本本倒背如流。
就连孙院长家中藏书《增广贤文》《格言联璧》《史记》《资治通鉴》等不是她这个年龄段该看的书,这孙碧柔也都是本本熟读。
孙院长常常感叹惋惜这小孙女投错了胎,偏生了个女儿身,若是男儿,必定一朝金榜题名,建功立业。
只是,世人常说“早慧易夭”,想到那英年早逝的儿子,这个小孙女儿让孙院长骄傲的同时也满心的担忧,鉴于此种心态,更是对这小孙女儿有求必应。
这不,去年书院开课前,让人头疼的事儿就来了:孙碧柔跟自己提了要去书院读书的要求,一时之间却是让孙院长犯了难。
纵观大梁,举国上下至今仍无一所女子书院,朝中为官者均为清一色男子,凡重大祭祀庆典、家中贵客到访时,女子皆应回避。
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中,女儿一生下来是入不得族谱的,死后也进不得娘家的祠堂,倒是可以进夫家的祠堂,却是做为丈夫的附属品,牌位上的名字也只能写某某氏之墓,还要夫家的姓氏在前。
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多在家中习琴棋书画,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在学习女红、织布、厨艺等家事外,为生计所迫,偶尔也是要在田间和市井抛头露面的。
虽说梁国的律法和民俗都没特别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要求女子缠足等变态的规矩,即便如此,女子要去书院读书却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
历朝历代,别说没有为女子设的恩科,即便是有,女子要想读书考科举,那也是痴人说梦。
也就是生在孙院长这样的书香世家,偏又有一位做院长的爷爷,自然有这个胆色和特权为自己心爱的孙女儿在男子的书院辟出一席之地来,以满足小孙女那颗倔强不羁爱读书的心。
而紫苏也是福气和运气使然,碰到了孙院长,想着有个女娃儿一起伴读,在这男子的书院要方便的多,而当初紫苏的一番才情却也征服了孙院长,便招了紫苏入学。
紫苏自进书院以来,每日和孙碧柔一起,虽说不到一年的时间,学业上的进步却是很大,即便知道以后不能像男子那般进入仕途,这读好了书,以后可以做的事却也很多。
可以开一家女子书院,也可以学医,还可以……即便什么都不做,每日看看书写写字也是乐趣,紫苏想来就觉得有书读甚好。
四月下旬,先生们带着书院里的十个学子,乘了几辆马车一起去炎城准备这次的童生考试,二哥靖廉也在其中。
书院给其它不参加童子试的学生放了两天休沐假,趁这个机会,紫苏乘上李大爷的牛车就往家赶。
二哥临走之前特意交代过自己,这个假期一定要回家看看大姐,免得大姐担心。紫苏嘟着嘴有些不满的想:好像是你一个人的大姐似的,你不说我难道就不知道回去?
在书院里整日吃饭堂的饭菜,实在腻味的很,这次回去不知道大姐又会做些什么好吃的给自己加餐,光是想想就流口水……
……………………………………………………………………
童子试顺利过关,靖廉满心欢喜的回到书院,本想和先生告假一日回家中向大姐报喜,却不料等来的却是大姐的噩耗……
任凭二哥再怎么摇晃和呼喊,被吓傻了的紫苏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呢?
任谁也不会相信,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烧成了那一地的炭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