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一力护持

杨青峰急要去看悯无双被左花翎尊者掌击之势,却忽地人群攒动,哄闹之声大起,只听人语喧嚣纷纷,道:“这个妖女死了,不可走了她五个徒弟!”

便见人圈之外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一齐亮了长枪短刀,乱纷纷尽向圈围的军兵奔涌冲撞砍杀,欲要宊了官兵圈围,进去圈中擒拿花惜花影师姐妹。

如今左花翎尊者掌力伤了悯无双,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再无所惧,此时不来擒拿了花惜花影花彤花雨花若回去营中,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还待何时?

一众军兵却各执了长枪,分了三层,尽将枪尖向来人乱刺乱戳,足下所立之身却是巍然不动;悯无双连着血洗数处官衙,声震朝野,如今为左花翎尊者所伤,余下她五个徒儿年齿轻幼,已然不足为惧,今日正要拿了回去报功,怎可拱手让于他人?两拨势同水火之人拼勇斗恨,却尽是为着要得了悯无双五个徒弟,以逞胸中所利。

杨青峰在府衙台前眼见,心中大急,虽是悯无双狠毒无情滥杀无辜,却花惜花影花若花雨俱是无辜之人,花彤年幼,尚有悔悟改过之机,但若是今日落在这任一拨人之手,无疑便是身入火海刀山,有去无回,今日有我在此,定是不会眼睁睁看了你等逞强行凶,忙出声喊道:“众人住手,且听我说!且听我说!”一连喊了两遍,却身中功力早失,声轻语短,众人俱各打斗逞狠,无人听得他喊声入耳。杨青峰无奈,拿眼一看,见那官衙正门之侧立有一面大鼓,是为日常有冤之人来衙喊冤之时所用,杨青峰已顾不得其它,忙将身来到大鼓之前,双手执了鼓槌在手,抡臂去那大鼓之上‘咚咚咚!咚咚咚!槌不离手,一连敲了数响,震的臂酸手麻,也不止手。

两拨人马拼斗正酣,忽闻鼓声隆隆,拿眼一瞧,见那官衙正台之上,一人身衣褴褛,形似饿乞,正自奋力抡槌击鼓,浑未为台下两拨人马拼杀所惧,众人尽是一呆,不由自主俱各停了手中打斗。

人圈之中,花惜花影一众徒儿眼见左花翎尊者掌伤了师父,伤心欲碎,花彤当先将身跃起,来寻左花翎尊者拼斗。

左花翎尊者眼见一人凌空接了悯无双身躯,欲要飞身去追,却身为花彤所缠,心中寻思悯无双受了自己这一掌必死无疑,便不以为意;虽是花彤一意胡搅蛮缠,要为她师父报仇,却念她年纪幼小。心中存了怜悯之心,只将花彤来势一一化为无形,正在此时,耳中听得鼓声,也是一怔,拿眼一看,见台上一个饿乞正自击鼓,心中一怔,心思这不是那个为公主念念挂心不忘姓杨的武当小子吗,他怎地在此?却又击鼓是为何意?唉,今我击杀妖女,为江湖武林除害,已为他亲眼所见,莫要真以是我受公主指使所行,如此可就真是大大冤枉了好人。

左花翎尊者先前自杨青峰在京城欲杀狗皇帝为袁将军报仇,却为朱辉卓适时而阻,杨青峰自此身影恹恹,一路身向中原行走,左花翎尊者随了公主暗暗隐在其后身随,杨青峰不顾身形,渐如乞丐一般,早是见着,此时再见杨青峰此形,一眼便是认出,不以眼生。

人圈之中花惜也是一眼便即认出击鼓之人正是杨青峰,心中又悲又喜,师父为眼前这人所伤,生死未卜,一众师姐妹尽为人圈所围,正不知如何应对,忽地见了师伯,正是心伤无主见着亲人之时,不由喉头一热,颤颤叫一声:“师伯!”

杨青峰挥槌击鼓,止了众人拼斗,台下之人俱是止声,忽听花惜叫一声‘师伯’,人人耳中俱是听的清晰入耳,只见杨青峰微微点头示意,许多人心中不禁一寒,这个妖女的徒儿口口声声叫台上那人为大师伯,便是那一个妖女的师兄,妖女尚且如此狠毒,这人是为师兄,身形又如此奇特,只怕……。心存此念,俱是身不敢动。

却听台上杨青峰道:“你那众人且听我说一言,神农百药门掌门已为这位前辈所伤,你等众人却在此为着这五个小姑娘拼杀斗狠,虽她等师父有罪,这些小姑娘却尚年轻,在下希冀各位不要尽将罪过算在她一众徒儿身上,任她众人自去,方是正理。”

军兵及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听杨青峰如此说话,竟是说悯无双有罪,心思这人虽是为妖女之徒称为大师伯,却是如此声正,不曾护着那个妖女,看他之形,只怕真是饿乞无疑,心中胆气不由为之一壮。

俗话说人善为人欺,台下人众见杨青峰如此,立时尽将心中之惧去了,那军兵统领先自出言,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大胆的贼子,这妖女连着血洗两处官衙,今正要拿了她的同党回去审问,便连了你也是脱不了干系,你尚竟敢口出如此大言,好是大胆!”

杨青峰对这军爷之语理也不理,只将眼光看向左花翎尊者,道:“今日前辈既是出手惩凶,为江湖除恶,只是这几个小姑娘,难不成前辈也要尽如了官爷所说,要执拿了她等回去交于那姓朱的吗?”

杨青峰心知今日之事,尽在这左花翎尊者之手,这一拨军兵自不必说,若左花翎尊者无意与花惜花影众师妹为难,他是为朱辉卓护侍,亮了身份,这一拨军兵何敢说话?圈外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许多当家杨青峰先前有数次面见之缘,俱是识的面孔,此时不见有一人在此,想此时身在此地的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都是一般之人,左花翎尊者如是有意要使了花惜花影自去,这一拨人如要阻止,也是阻他不住。

杨青峰如此之问,实是心中也存了试探之意,左花翎尊者今日掌伤悯无双,虽是为江湖武林除害,但实不知是出于何人之意。

左花翎尊者听杨青峰之语,心中一惊,已知杨青峰之意,忙道:“杨少侠且莫心疑,今日之事,纯是老夫要为江湖武林除恶,并不是受公主所使,公主数次嘱我,要看杨少侠之面,切不可对妖女……悯……出手惩戒,由她一意自行,公主对她可是宽大为怀,今日老夫已是违了公主之意。”

左花翎尊者话未说完,便见右花翎尊者忽地蹿身而上,口中道:“不错不错,公主使我在后急急将身赶来,便是要我告知于你,不可对姓悯的使了杀手,说了你又不听,且看你回去如何在公主身前交待。”

花彤不理会众人说话,只一意将身在左翎尊者身前疾扑乱打,又伺机使毒,只欲取左花翎尊者性命,要为师父悯无双报仇,左花翎尊者只以寻常之招,尽将花彤来势解了,又不使杀着伤花彤性命。杨青峰看在眼中,耳听右花翎尊者所说,心知左花翎尊者所言定是不虚,正要说话,却听人圈之外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一人忽地出声,道:“台上杨少侠,可否是数年前在栖绝峰上力退群凶,护了孙大人的那一个武当派的杨少侠?”声音极是恭敬。

杨青峰也不知他为何有此之问,只淡淡回道:“本人姓杨,正是武当派门下弟子,数年前在栖绝峰上,曾同东厂阉宦有过见面交手,只不知是不是阁下所问的杨少侠。

杨青峰不回这一声尚好,虽是言出十分谦逊,却在场之人听在耳中,便知他是数年前在栖绝峰上力退群魔,护了孙大人的武当派少侠杨青峰,只这一声,人圈之外那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便似听了指令一般,忽地呼喇喇尽将刀剑向下,尽向杨青峰拱身行礼,口中齐声道:“杨少侠恩德无量,威振日月,高义撼天动地,小的们在此有礼。”

杨青峰心中暗自吃了一惊,不知他人人为何忽地这般,忙道:“各位且莫如此,杨青峰何德何能,怎能受各位兄台如此大礼?”

刚刚在人中向杨青峰问询那人忙将身越众而出,直至台阶之前,再是躬身施礼,方道:“少侠且莫谦逊,当今武林,若杨少侠不能身配恩德无量,威振日月,高义撼天动地之说,何人还能配得这几字?少侠的高义大恩之于我十三家七十二营,若说是撼天动地,亦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细柳庄之前,若无少侠之助,十三家七十二营必受遭重创,所余之众只怕是要做了鸟兽之散。少侠之恩,十三家七十二营的许多兄弟尽是铭记在胸。我十三家七十二营定于明春花开之际,在荥阳招开的英雄大会推举盟主,如今已有六家三十五营齐心一致,要推举少侠做我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横天王及其它三十五营的当家,如今正差了人四处打探少侠行踪,横天王领了小的们一路追寻,此时正在离此不远的乌木城中,现就请少侠随了小的们一同回去营中,与六家三十五营的当家共商大事。”

这人话语出口,杨青峰不由大吃一惊,稍一呆愣,心中便已省然,定然是在绿柳庄外,自己说了朱辉卓肯允,使她赦了那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许多当家的性命,内中有许多人心生感激,便欲要推举自己做他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自己堂堂正正是为武当派弟子,本就无心名利,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虽是有许多英雄豪杰,便连同自己的李岩大哥也是委身其中,却是一意与朝廷为敌,如今关外满人正自虎视眈眈,窥伺我汉人江山,如此内乱大起,朝廷军兵势衰,难以威慑的满人,必是要助长他等贪婪之心,满人欲侵噬汉人土地,必是要与大明朝廷军兵相斗,无能如何,受苦受难的却是老百姓。

杨青峰正要出言拒了这人所说,却听那圈围的军兵领兵之人一声厉喝,道:“好大的胆子,一群反贼,竟敢公然在此声言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定然要一并拿了你等回去官衙受审。”那人挥舞手中长刀,挥指了官兵与圈外的十三家七十二营众人拼斗,又欲亲至台上来拿杨青峰,却身尚不至杨青峰处身的台下,便听一枚铁蒺藜破空啸声而至,正中这人后背。出手之人自是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此时知了台上说话之人便是他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大恩人杨青身,何能许了这官军对他无礼?那人歪斜着身子倒在台下。数名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人忙抽身跃上台来相护杨青峰。

先前人圈之中那五个捕快身手也自不弱,眼见官兵不敌,忙将身疾跃飘过人圈,抢前与十三家七十二营众人接战在一起;花彤不顾左花翎尊者一味相让,所使招式越发阴狠疾厉,恨不能一爪便要了他性命。

杨青峰眼见台下大乱,心中大急,忙道:“各位住手,且听在下说话。”一连喊了数声,众人只顾打斗,声乱音杂,哪里有人听得见他语声?杨青峰无奈,只得学了先时之样,将身去至那一尊大鼓之前,再以鼓槌击鼓,咚咚咚敲了数下,声沉震耳,台下众人方始惊觉,杨青峰再道:“各位且请住手,在下有话要说。”

两边各以刀剑相持,却见杨青峰在台上对了左花翎尊者遥向拱手施礼,道:“前辈,今日神农百药门掌门行恶江湖,前辈出手惩戒,实是维护江湖正道,然罪只在她一人,她五个徒儿年尚轻幼,前辈心存悲悯,定然不会再行迁怒,今日有十三家七十二营的众位朋友,及这一众军兵官爷,尽是要拿了她五人,或为兄弟朋友报仇,或为送官请功,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十三家七十二营的朋友,如是在下开口,今日想必能给在下一个薄面,再不会为难的这五个小姑娘,只是这一众军兵官爷,所行尽只在前辈话言所使,不知前辈可否行此方便?”

尚不待左花翎尊者说话,十三家七十二营那为首之人忙道:“今日我等俱听杨少侠吩咐,杨少侠怜悯这五个小姑娘,我等便决不再与她等为难,如若这一众官军胆敢不听少侠之说,要与五个小姑娘过不去,只少侠一句话,我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兄弟便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也要保了五个小姑娘无虞。”

杨青峰忙道:“各位兄台且勿焦燥,这位前辈心怀悲悯,定会说了众位官爷自去,不会与这五个小姑娘为难。”

左花翎尊者欲要说话,却花彤不顾生死,只一味撒泼乱打,左花翎尊者无奈,眼中瞅的仔细,出指点了她穴道,方止了花彤撕缠之势。

左花翎尊者拿眼去看四围众人,口中道:“各位听着,今日神农百药门掌门乱杀无辜,老夫惩凶除恶,杨少侠所说不错,这五个小姑娘虽是师从于她,她等年纪轻幼,尚有改过之机,神农百药门数百年功德誉满江湖,不可以一人之过便尽屠门中弟子,今日便由老夫做主,各位尽都散去,任这一众小姑娘回她神农百药门,此事我自会回去向公主禀报,一切之责尽在老夫身上,与你等无关。”

一众官军面面相觑,内中无人识得左花翎尊者,却听他口中提得有公主二字,心知如今各地反贼蜂起,祸乱不断,皇帝将平乱之责尽是托于他自己之女,便是长平公主,如今正在各地探巡查视,眼前这人所说,虽不知真假,却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如是冒犯了公主之威,便是人头落地之事,心中先已有了惧怯,又见左花翎尊者刚刚一掌便震得那个女魔头毫无还手之力,谁还敢说的半个不字?只那五个捕快心思缜密,复将身至左花翎尊者身前,当先之人施礼问道:“前辈之言,我等不敢不遵,只是恕我见识浅薄,先前不曾面见过前辈尊颜,今日受命追捕凶犯,如此空手而归,难以交的了差事,冒昧敢是请教前辈尊号,回去也好复命。”

左花翎尊者本是无意在人前显露自己,更不想向人露了自己的名号,却听这一个捕快所说也无不是,只好说道:“你回去向你家官爷说时,只说是公主身前的护侍左花翎尊者便是。”

一边右花翎尊者听左花翎尊者如此说话,忙也学了他的形样上前道:“你回去向你家官爷说时,只说是公主身前的护侍右花翎尊者便是。”

那人一听,面上顿时露显敬仰之色,虽是不曾见过,却他二人名号早是听闻入在耳中,知是公主身前的贴身卫护,一身武功尽是当今一流,却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给公主做了护侍,定然是另有隐情,当下又施了一礼,方始转身离去。

霎时,一众官军也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