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寂都五区（下）
那六头拟人兽看到四头‘死去’的族人重新复活，也觉察出了不对。
它们小心谨慎地将庖丁围绕了起来，围而不攻，既不敢靠近，也不离开。
庖丁没有注意它们，他仰头望着星空，心中感叹着：
“即便是我这个窝囊废老好人，也希望可以成为别人的导师。可惜，每一期的小白培训，我都只是基地中的后勤人员。因为我的本能，是毫无战斗能力的【细微】。【细微】如果作为战斗来说，我根本无法领悟到它的战斗方法！可是要是放在后勤方面，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十头拟人兽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男人。
这个明知道身后即将有十头拟人兽扑上来，也毫不在乎，只顾着仰头笑着却泪流满面的男人。
“是啊，跟我这个废物什么都学不到。但我却一直希望成为别人的导师，多么荒唐！在我都快要遗忘这个梦想的时候，枭仔你被派遣到了我的身旁。你不会知道，当我知道我将会有一个徒弟的时候，我有多么的开心！”
庖丁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回想起了那天通知的人一脸诧异地告诉自己，你明天会有个徒弟来向你报告。奇怪了，你怎么可能有徒弟名额？听到消息后，自己那副疯了般开心的样子。
“哦，也对！我的这些兴奋对于你来说恰恰相反。你很失望有我这么一个导师。我还记得，当你笑着向我提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历练时，我告诉你我们不去后，你所露出的失望表情。”
“对不起，我也想向那些厉害的导师们一样，传授你一些能够用得上的知识和经验。可惜，我在基地里待地时间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我现在连外面的世界，有着什么样的怪物都不太清楚。我只能从他们那些出去狩猎的本能师们聊天时，说出的话来想象一下。可是我怎么能将这些我想象的知识告诉枭仔你？这些知识是不确定的东西，是虚假靠不住的，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以此为参考会害死你的！”
庖丁苦笑了一下，直到现在身处绝境，依旧觉得自己对不起木枭。
“所以，我只能从我擅长的方向隐秘地教导你。我觉得了枭仔你身上有一些不稳定，不耐烦的情绪。”
“所以我故意安排你做那些极其需要细心的后勤工作。负责去除，刺鱼身体那些难以去除的刺；将面粉糅合成面团，需要反复地加水加面，把握好尺寸，若是水多了便面很粘手，若是面粉加多了，面就会发硬不很好吃；衣服需要仔细的观察出污点的物质成分，是血还是灰尘，哪种植物的汁液，或是哪种怪物的分泌物。我觉得，这些不起眼的小事都很磨炼人的耐心，判断力和把握情绪的能力。”
庖丁回想起，当木枭听到自己吩咐的任务时，他那认真的脸上出现的懵逼，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样子。
庖丁十分不厚道地笑了。
“我曾经异想天开地幻想着，枭仔你被这些细节所熏陶，以后会因此成为寂都的顶梁柱，甚至……甚至会成为寂都的的十指。”
庖丁也知道自己想的有些太简单了，但木枭就给庖丁一种很有信心的感觉，坚信着枭仔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
“可惜，我没有发现到枭仔你被其他人嘲讽后的心里变化。我跟踪你的时候，以为你是想出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一个能够狩猎怪物的本能师，而不是一个仅仅只能呆在基地中，为那些狩猎怪物的本能师们准备食物，清洗衣物收拾卫生的基层人员。”
庖丁听到身后拟人兽有些不耐烦地怪叫声，心中十分感慨。
“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的弟子能够实现我所向往，但却不能做的事情！但是我不放心你的安全，即便是身处基层，作为服务人员的我，也知道在夜晚出行，会比在白天出行危险很多。”
“所以我跟来了……哎！说来惭愧。我是勉强又勉强地跟上枭仔你的速度。长时间不出来的我，好几次差点被你甩丢在湿地中。但值得庆幸地是，我还是跟上了你的步伐，虽然……最后累得不成样子。”
庖丁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的体力这么差劲，也很出乎自己的意料。
“到达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枭仔你是来找这种植物的。这种被称之为可以根治老寒腿的湿地草药——尤火草。”
“当看到枭仔你采摘那些尤火草的时候，我愣了。我原本以为你是来狩猎怪物，明天好出风头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是给我来采摘尤火草的。”
庖丁泪流满面，再次回想起了刚刚看到木枭认真挖尤火草的样子。
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曾经在闲聊的时候跟你不经意间提起过我有老寒腿。没想到你这么放在心上，前些天你纠缠医药者白伯的时候，我也只当你是羡慕白伯的知识和经验，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为我来采摘尤火草来了。”
“我很开心，导师我很开心啊！我竟然会有如此孝敬的徒弟！虽然枭仔嘴上那么嘲讽我，但实际上到最后也是至始至终将尤火草放在怀中，就连刚才我让你跑的时候，你都小心翼翼地护住整颗草，保证草的药性。”
庖丁满脸的颤抖，脸上是幸福的微笑。
“哈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让我临死之前还能有你这么个好徒弟！我，庖丁！死也值了！”
值了！
中年人庖丁转过身，仰天哈哈大笑着，开怀的笑声响彻整片沼泽。
十头拟人兽高高跃起，狠狠地将庖丁扑倒在地，分食啃咬撕扯声响起。
血，四溅。
人，在笑。
心，停动。
……
等到反应过来的木枭带着白伯等本能师们，再次回到那片湿地时。
那片沼泽湿地上，只剩下一片血土。
一片颜色鲜艳刺眼的猩红血土。
白伯检测过血液后，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确认了是庖丁的血。
来救援的本能师们都是一阵地哀叹摇头，因为庖丁在基地的人缘很好，和任何人都相处得很融洽。
白伯看了看呆呆地望着血地的木枭，他叹了一声，拍了拍木枭的胳膊安慰地说道：
“你导师也算是圆了他心中的梦！走得也不算遗憾，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有你这个徒弟，当了一阵子的导师。其实，前一阵子就传来命令了，是传达命令的人员输入错了名字，本应该当你师父的是基地名列第五的高手。因为以为没有徒弟带，那位第五的高手就出去做任务去了，基地就一直任由庖丁带你到现在。到后天那位高手就回来了，你的导师也会换人的。庖丁他能够心满意足地走，也算是上天对他的奖赏，后天的离别失落他算是躲过去了。”
木枭冷冷地转过身，看着白伯，白伯也看着木枭。
没有笑脸。
这不是导师。
记忆中庖丁那憨厚老好人的笑容，永远不会消失。
“可笑！”
木枭突然嗤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那颗完好无损没有一点损伤的尤火草，随手地丢弃在那一片血地上，扑哧扑哧嗤笑着坐在一旁的地上。
白伯看了看血地上的尤火草，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疯了一样嗤笑停不下来的木枭。很无奈地摇晃着头，走了。
这一夜，木枭都坐在血地旁不停地嗤笑，也不管不顾一旁给庖丁收尸，将血泥包裹走的本能师们的古怪表情。
（收尸是寂都的历来传统，必须为在野外牺牲的本能师们收尸，能带走什么，就带走什么。）
“可笑！”
直到第二天早上，不愿离去，嗤笑了一整晚的木枭，独自一人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
看着看着，他再次向着身旁的土地嘲笑，嘶哑着说了句可笑。
“可笑！老东西！你竟然敢骗我你是高手？你这个老好人竟然骗了我？我竟然信了？”
木枭突然站起身，嘴唇干枯地冲着已经没有血色的土地神经地吼道。
……
扑通。
木枭跪下了，他眼睛紧闭，眼中没有泪水。
木枭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站起身，转身离开。
在暗中守护的白伯站在树枝上，看着曾经那个老好人躺过的土地，又看了看木枭的孤冷的背影，叹了口气继续暗中跟随保护木枭的安全。
第二天，那位本应该是木枭导师的第五位高手回来了，并且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击杀一头A级难度的怪物。
基地中不断响彻欢呼英雄的欢呼声，整个基地都为其摆宴为之庆祝。
白伯找到木枭的时候，木枭正在厨房中。
厨房此时很忙碌，所有人都在用心的制作着美味的食物，并且速度极快，他们正在为稍后的晚宴做准备。
木枭正在原来庖丁所在的案板前忙碌，从容地和面做饼。
白伯看着厨房中不停地和着面制作面饼的木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拥有着无法战斗的【细微】，但在厨房中却无所不能的庖丁，在笑呵呵的不停忙碌着。
白伯走了进来，沉默了一下说道：
“死屠叫你过去，他是你本应该的导师。”
木枭没有说话，仿佛什么都么有听到，依旧是认真地和着面。
白伯叹了声，小声劝道：
“死屠是基地第五的高手，拥有大量的本能技巧和战法知识，你不是很想学习这些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不要浪费了。我想就是死去的庖丁也会希望你去学习的。”
木枭用手巾擦了擦手，抬起头直视着白伯，声音嘶哑地说道：
“是么？我想学习怎么和面，他能教我吗？我想学习怎么更简洁有效率地剔除刺鱼的刺，他会吗？我想学习如何将衣服洗得很干净不掉色，请问那个死屠大人能够教我吗？”
白伯看了看木枭冷冷的双眼，点了点头向外走去，他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的意愿传达给死屠的。”
白伯走了，去传达木枭的意愿去了。
木枭则是认真地洗了洗手，安安静静地等手晾干后，继续和面压饼。
……
……
不可以放弃，不可以输！
不可以放弃，不可以输！
放弃就会输掉，输掉了就等于死了。
为了庖丁导师，我绝不能死！绝不能输！
绝对不能！
……
“100001”
……
简洁干净的房间中，五指木枭赤裸的厚肩汗如雨下，地板上已经流淌了一地的汗水。那口黑色的棺材牢牢地压在他的身上，他仍旧单臂俯卧撑地，继续地坚持着。
纵然是感知到的那股令他厌恶的气息，知道在最终测试上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这一切，仍旧无法让他停止下来。
……
“100049”
“100050”
……
神魂入微，身固如山。
日月磨炼，至死不渝。
五区。
五指。
木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