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婚男女

接手集团一年之后,沈曦终于得了个空,带着沈黎飞往美国去见卓曦。

那是个夏天,沈黎刚十六,已经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了。一米六三的个子,脸蛋带了些婴儿肥,一百二十斤的体重,圆圆润润的。

沈曦喜欢圆润的沈黎,父母过世那会儿,她瘦成了一把骨头,沈曦精心的养了足足一年,才变得丰满起来。

卓曦对那天见面的印象还十分的深刻。大约因为太过想念许久未见的兄弟和妹妹了。那一天的细节,甚至他们说的话,他还能清晰的想起来。

在耶鲁大学的小咖啡馆里,沈曦给沈黎点了双份的点心。

“哥,我不吃了”她懊恼的把点心推给沈曦。

“多吃点,省的一会儿你卓哥哥来了,一块蛋糕就把你骗走”因着沈黎,沈曦眉间的雾霾渐渐散去。

他走进咖啡馆,看到的听到的,就是兄妹俩的一番调笑。

“我现在可是有了比蛋糕更好的物件儿”卓曦走到俩人身边,伸手拉起沈曦,狠狠的抱了一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许多话,是不必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了然于心。

“是什么?”沈黎仰着头,忽闪着水亮的大眼睛,对他伸出手要抱抱。

“还是小姑娘的脾气”他把她抱起来。一年未见,她这会儿都长到了一米六多,虽然相对于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她矮了些,可确确实实是个大姑娘了。

“咳”沈曦皱着眉头瞪着卓曦。

卓曦笑了出来,从小到大,俩人什么都能分享,就沈黎,他一抱她,他就醋,说他是妹控,还不承认。

“哥,还是你抱得舒服”沈黎从卓曦身上下来,讨好的挤在沈曦身边。

“嗯。因为我高”沈曦大言不惭的说着,他其实比卓曦就高了一厘米而已。

“礼物呢?”她伸着手,和许久未见的哥哥讨要礼物。“不过要讲好,我不会和你走,就算礼物再好…”她眯着眼睛,像个小狐狸似的。

他掏出一枚小巧的复古戒指,放到她手心“可以戴到左手食指,表示你还是个未婚的小姑娘”

“好好”她接过戒指,爱不释手。“哥,戴不下”她把玩了一会儿,冲着沈曦和卓曦撅起了小嘴。

“带这个”沈曦面色有些清冷,拿过她的手,把戒指戴到了她右手的尾指。

她拿回的自己的手,对着窗外照了照,唇角的笑意,比七月的阳光更加灿烂。圆润的身子,穿了件雪白的长裙,层层叠叠的,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就在那一天,沈黎认识了在咖啡馆里和几个朋友商量的创业计划的宁斐。

怎么说呢?一见钟情吧。

宁斐跟几个同学走进咖啡馆,沈黎一眼就看到了他。她对哥哥说,“哥,我喜欢这个小哥哥,我想嫁给她”

一语惊人,惊到的不止沈曦卓曦,更有宁斐。

时年二十二岁的宁斐,已经是麻省理工的研究生了,他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和几个耶鲁大学的朋友商量创业计划中遇到的问题。

他走到她身边时,她拽住了他的衣角,仰着小脸对他说“我嫁给你吧”

宁斐温柔的推开她胖胖的小手,低下身子对她说“你还是个小姑娘,等你长大再来找我,好吗?”

沈曦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冷冰冰的。如果不是卓曦拦着,早叫了保镖把宁斐轰出去了。

遇到宁斐,与其说是沈黎的灾难,不如说是沈曦的灾难更加恰当。

“唉…”一声长叹,从重重回忆中回过神来的卓曦,握住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任蕾的手。

“阿黎不会有事,别太担心”任蕾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

一个小时以后,沈笑被推到了普通病房。宽敞的单间,十分清净。

卓曦坐在任蕾的办公室里,和几位医生谈着沈笑的事情。前胸后背,被碎片扎出来的是大面积的皮外伤,胸前的大片烫伤,胳膊被烫的皮肉都掉了,几乎是见了骨头。腰部的旧伤,被人狠狠碾压过,下体…是被**过的撕裂伤。

“畜生”送走医生,关上门,他一拳打在墙壁之上。任蕾忙把他抱住,他搂着她,好半天,情绪才缓和了些。

“我先去看阿黎”声音被恨烧的嘶嘶哑哑的。

“去吧”任蕾有些担忧,却依旧是送了他出门。

病房中。

沈笑醒了“我在…医院?”

麻醉的药劲将过未过,她的意识不算太清醒。

“嗯,在医院”袁朗在她的左边坐下,握住她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

“有点疼”她指了指被包的结结实实的上身和手臂。

“我去叫医生”袁朗就要起身。

“别去了,陪陪我”她的眼睛里有一些落寞“我是不是被扎成刺猬了”

袁朗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伤他是见过的,几乎一块完整的皮肉都没了。“小刺猬,饿了么?”卓曦走了进来。

“哥”沈笑喊了一声,眼眶有点红。

袁朗忙让开位置,让卓曦坐了过来。

沈笑拉着卓曦的手,脸上的表情是袁朗从未见过的悲伤“哥,让嫂子给我联系好做除疤的医生啊,上次那个”

“好”卓曦的眸子黯了又黯,吐出一个字。

“哥,你别难过啊”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两年前你接我出来的时候,比这严重多了,现在不还是一点疤都看不见吗?”

“傻丫头”他沙哑着嗓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疤痕都会没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样子”她柔声安慰他。

真是个傻姑娘,明明是自己受了伤,却要来安慰别人。

他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两年了,她再也没有胖起来。瘦的只有八十来斤。

如果人生能回到过去,他会选择早一天回国,而不是等沈曦带着沈黎去找他。因为那样,就不会遇见宁斐。

沈黎十六岁,爱上了第一眼就看上的宁斐。

沈曦多次阻拦,却终究是没有拗过沈黎。

在沈黎的哀求之下,沈曦作为监护人,同意她嫁给宁斐。

没有婚礼,没有祝福。带着一纸同意书,十六岁的沈黎远赴美国,嫁给了二十二岁的宁斐。

没有人比卓曦更清楚,沈曦是在怎样的心情下签了那一纸的同意书。二十三岁的北方汉子,失声痛哭,因为他挚爱的妹妹,为了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离他而去。

沈曦自沈黎离开后,性子越发的阴冷。除了他,极少能有人和他说上几句话了。

沈黎跟了宁斐八年,如果不是沈曦的意外去世。卓曦根本不知道沈黎竟然差点被虐待致死。沈黎的性子,打掉牙齿和血吞。嫁给宁斐,是苦是甜,她一句没有提过,开始两年还会来看看沈曦和他。到后来,慢慢来的少了。在沈曦去世的前两年,沈黎已经不再露面了,甚至两年间一次都没有见过沈曦,电话也极少了。

两年前,他从宁斐手里夺回沈黎时,她只有八十斤不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斑驳的伤疤,一层层的罗列着。

二十四岁的女孩,正是美好的年纪。可沈黎,连走路都要别人搀扶,除了宁斐,没人知道她腰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不是没有问过。可沈黎从不正面回答,只是仰着一张笑的没心没肺的脸,和他说“忘了,真的忘了。”

她只和他提了一个要求,要做整形,去掉身上的疤痕。

当医生拿出照片和他商量方案时,他几乎是狼狈的跑出办公室,躲到洗手间,不轻易流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他知道,沈曦要是见了,得疼死。

她一身干净,走出医院,走进的法庭。

宁斐还是太年轻,太急躁了。他迫不及待的接手了沈家的财产,合并到宁氏旗下。可卓曦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夺了沈家的家业。

沈家的遗产案打了整整一年,数额之巨,举世罕见。韩其东以七十岁高龄,带着团队评估宁氏以及宁斐吞并的沈家的资产。

一年的时间,沈家的产业已经融到了宁氏,分离不容易。而当时沈黎和宁斐并没有离婚,沈家财产和宁氏同属于婚后财产。

最终,沈黎分走了宁斐一半的家业。

这一半,足抵得沈家家业。

卓曦一直不懂,以宁斐的资产,他完全没有必要吞掉沈家家业。可他做了,筹谋了这么多年,吞的这么着急。

那一战,多少丑恶和手段被揭露出来。

宁斐的律师把沈黎逼迫的数度崩溃。

那时他才知道沈黎有一个一面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儿子。一个六岁的男孩。

宁斐取了她的卵子,找了代孕。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是卓曦这辈子赢得最狼狈的一场官司。当判决后,他带着沈黎走出法庭时,她说,她一辈子也不会再踏进这种地方一步。

“哥?你想什么呢?”她细白的手指揉着他皱紧的眉头。

“没想什么?”他欲言又止。

“哥”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告他。”

他落在床上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再也不想走进法庭”她微微昂起头,眼眶通红,回忆太痛苦,她使劲的摇着头,想要把一些东西或者画面甩掉“不想被他的律师逼问,被虐待的时候是否有快感”明明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硬仰着头逼回眼泪,不让它落下一滴。

“别说了”卓曦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别…别说了”

“他不会放过我的。”她微微合起眼睛,手指轻握成拳,搭在额头之上。

“出院后搬到我那里,有我在”卓曦心疼的说。

“没用的,哥。我跟了他八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一滴泪,在眼角将落未落。八年,一个女孩的十六岁到二十四岁,最美好的年纪。

“只要我手里还握着宁氏的股份,他就不会罢休”她微微侧头,悄悄擦去未落下的眼泪。

“可如果我捐出这些股份给慈善机构,恐怕明天就要横死街头。”她轻笑着说。

“但是,我不愿意给他。这是我沈家的家业,尽管现在姓了他的姓,可只要我握着这些股份,沈家就还在…”手掌捂住眼睛,她从唇边吐出的话,有些悲伤。“我想不到任何办法,我不能让沈家就这么散了,我该怎么办?哥…我该怎么办?”

沉默。

是卓曦痛恨自己的无能。

没有办法保护妹妹。

他在遇见宁斐之前,从来不知道人类的思维逻辑可以缜密成那种程度。赢那场官司,与其说是靠自己的努力,不如说,是靠陪审团以及法官对沈黎的同情。

离婚,分割财产,本来是一件结果显而易见的官司。却因为宁斐坚持与沈黎感情未破裂,坚持不离婚,让案件变的胶着。

他出示了沈黎的手术数据,由沈黎亲口证实遭遇****。

而宁斐却指示律师,暗示沈黎有受虐倾向。并且坚称,沈黎的起诉无非是夫妻间的口角,是她年纪小,接受不了他的绯色新闻,所以在闹脾气。而他在法庭彬彬有礼、成熟稳重的表现,一度将卓曦的团队逼入绝境。

转机,是在起诉后的第九个月。

那天庭审过后,案子几乎已经无望。沈黎在他们落脚的酒店,吞掉了一整瓶的安眠药以及一整瓶的伏特加。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她早已经死了。

头一回,他当着她的面哭了出来,他问她“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洗完胃的沈黎,几乎是半死的,她告诉他“我怕他,害怕回到他身边,生不如死。与其被他带回去,不如,让我痛快的死了”

他死死的攥着她纤薄的肩膀,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就想这个鬼样子见沈曦,是吗?是不是?你对得起沈曦吗?”

自他把她从宁斐那带回,已经近一年的时间,她从没有开口提过沈曦一次。他知道,她不敢提。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在他面前失声痛哭。

他守着她一夜未睡。

她瞪着眼睛,看了一夜的白色屋顶。

天明时分,她哑着嗓子开口“哥,你还记得我出国前,我哥给我注册的一个邮箱吗?”

“记得,怎么?”他前倾着身子,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她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里面…”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已删除里,有一份视频。把…把视频…交给法庭”

一封因为对邮箱不熟悉而没有彻底删除的邮件,成为了整个案件的转折点。

当卓曦下载了视频交给法庭的时候,手几乎都抖得拿不住存储盘。

那是一封敲诈邮件,以视频向宁斐敲诈大笔现金。宁斐支付了不小的一笔钱,拿到了视频的原版以及所有复刻版。但他没有删除,反而是发给了沈黎。

在宁斐看来的情趣,于沈黎,却是地狱。

那段视频拍摄于沈黎十八岁成人礼的当夜,那是她和宁斐的第一次。

宁斐之前对她的珍惜的假象,都毁于这一晚。六年生不如死的的禁脔生活,始于这一晚。

摄像机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拍摄下了整个过程。

画面里,宁斐卸掉了沈黎的两条胳膊,对她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侵犯。而沈黎从反抗,到哭求,最后昏厥。

铁证如山,纵然时过六年。

面对证据,宁斐选择了让步,他不可能承担这样的罪名,这种罪名会给宁氏带来灾难性的损失。

协议离婚,分割财产。他选择了趋利避害。

在经历了三十七轮谈判之后,协议终于达成,沈黎持着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对宁氏没有实际控制权。

这已经是宁斐的极限。

而如今,一年的休整后,宁斐已经忍不住,要拿回沈黎手中的股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