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眼万年

沈黎醒来时,阳光正好。

许是太累了,这一觉,她睡了二十几个小时。

“袁朗?”习惯了他在身边的生活,习惯在睡醒后,第一眼就看到他,能让她安心。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掀了被子从床上起来,就往外跑。

“怎么也不披个衣服就跑出来了”袁朗刚从佣人手上接过鲜石斛煮的水,一转身,就看到穿着睡衣从卧室跑出来的沈黎。

“你去哪了?”她跑着撞进他怀里。

“哪也没去”他忙拿开托盘,怕她被水烫到“让人煮了点水,正要拿进去,你就跑出来了”

她也不说话,就环着他的腰,头贴在他心口。

他怕她着凉,屋里倒是暖和,但她就穿了件睡衣。放下托盘,打横抱她回了主卧。她躺在他怀里,慢慢安稳下来。

“你睡的很沉,我抱你下的飞机”他给她拉好被子,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嗯”她环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

“这里是宁家的别墅,咱们在二楼”他拿起床头遥控,打开窗帘,冬日里柔软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间屋子。“戚嘉本来安排我们分开,但我不放心,就要了这间套间。你睡卧室,我睡外面房间”

“不”她在他胸口蹭了蹭“你也睡卧室”

“乖,来别人家做客,不能太随意”他平静的陈述着,而昨天的沟通,并不是他描述中的那般顺畅。

他们到达纽约,是当地时间晚上五点,因为是冬季,天已经黑了。沈黎睡的沉,袁朗一直在休息室外的沙发上守着她。飞机落地以后,她也没醒。他也不愿吵她,拿了毯子裹严实后,抱她下了飞机,安顿在宁家二楼的主卧里。

安顿好她,袁朗准备洗漱休息,倒时差。戚嘉就敲门进来了。客气的说,他的卧室安排在沈黎隔壁的套间。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沈黎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不能离人,他实在不能放心。话说分明,戚嘉却依旧保持着职业笑容,客气的让保镖请他去隔壁。

他真的着急了。关上主卧门,在走廊里就和戚嘉争执起来。

“你以为我们能做什么?”声音不大,语气却不轻。

“先生的意思,分开比较好。毕竟,您的身份…”戚嘉的话简明扼要。

袁朗靠在墙上,好半天才开口“我不在乎你,你们怎么看我。”

“男女有别,为了沈小姐的名声,分开住比较好”戚嘉彬彬有礼,进退有据。

“她身体不好,又刚做了手术。睡不踏实,半夜经常要水喝。爱踢被子,气血不好,手脚冰凉,需要人暖。早上醒了,如果看不到我,她会找我。你能照顾好她吗?”他低低的说着。

“如果有需要,我会安排好人照顾沈小姐”戚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他。

“你们不心疼,我心疼。”袁朗望了望主卧的门口。“莫说我们之间,没有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即便是有,她身体这样,我怎么舍得对她做什么?”

戚嘉带着歉意的扬了扬嘴角,没再说话,转身上了三楼。

“想什么呢?”她趴在他胸口,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

“没什么”他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细细的暖着“水差不多了,我拿进来,你先喝点”

“嗯”她乖巧的扬着嘴角笑着。

拿了煮好的石斛水,试好温度,递给她。水温略有些热,她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小口喝着。他坐在她对面,腿伸进被子里,把她冰凉的脚丫放在腿上,双手捂住,暖着。

宁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柔暖的冬日晨光中,她和他,没有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丝娇嗔,却足以让任何人都能看懂其中情愫。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沈黎不悦的看着冲起来的宁斐和戚嘉。

“十分抱歉,沈小姐。我们敲了很久没人答应,以为出了事。所以才进来了”戚嘉出言打了圆场,不知真假。

“有事?”她收回脚丫,示意袁朗坐回她身边。

“我去给你拿个热毛巾,擦擦手”袁朗从床上起身,对她说。

她点了点头,袁朗接过她手中喝空了的水杯,出了卧室。

“戚嘉,你也出去。”

“是,先生”

随着袁朗和戚嘉的出门,卧室里只剩下沈黎和宁斐两个人。

宁斐微眯着眼睛看着沈黎,她刚睡醒,还穿着宽大的公主睡裙。头发蓬松的散落在肩上,神情慵懒。

“有事吗?”她扯过床头的一件棉质睡衣,搭在肩上。

“一会儿要去见母亲,希望我们不会出现不必要的疏漏。”他坐在她床边的沙发里,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沈黎到底是多看了两眼,他手上的婚戒。“哦”

“母亲知道我们之前的情况,肯定会问离婚的理由。”他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婚戒上。

“不爱了,没感觉了,所以离婚。”她淡淡的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

“你觉得我母亲会相信?”

“为什么不信?”她反问。

他不语,等着她的答案。

“既然在一起,是因为爱情。那么分开,也是因为爱情,不对吗?”她后仰,把自己嵌在软软的枕头中。

他微怔,而后说了个“对”

“我为协议而来,并不想给彼此拆台。在这件事里,我会做的让你满意。也希望你能依约,让会计师事务所顺利的核定沈家的产业,便于两个月后的正式剥离。所以,你的期望是什么,请明确告诉我”她的目光带着镇定,凌厉的回望入他的眼睛。

这是,他从未见的她。

“母亲至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希望她在最后的日子,能过的舒心。”他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悲伤。

“如果还有别的什么,请一次说清,我会尽力而为。”她的目光往下,落在她的戒指上。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得到母亲的祝福”他丝毫不掩饰的抬起左手,抚上戒指。

“我会尽力”她弯着嘴角,眼睛里没什么表情。

“集团那边,戚嘉已经安排人接待事务所相关人等。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合作愉快”她身体前倾,握住了他的手。

“我要洗漱起床了”她收回手,示意门口方向。

“稍后我们要过去的时候,可能不方便带袁先生”他站在她的床边,第一次那么坦诚的和她聊着。

她抿了抿嘴唇,垂着眸子“带上他”,而后抬起头,看他“你有新欢,我有所爱。老人家总是喜欢圆满事情,你说呢?”

“也许”宁斐回了一句,没有反驳。离开卧室。

早上十点,沈黎终于在袁朗的帮忙下,收拾好了自己。

天蓝色的羊绒旗袍,古典,优雅。细致的手工,一看就是海派老师傅的手艺。同色系的复古高跟鞋,只到脚踝下缘。她聘聘婷婷的从二楼一路下来,出门前裹上了一件几乎拖地的驼色貂皮大衣。带着袁朗上了门外的车。

因刚下过雪,一路上是漫天遍野的白。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车子穿过一道高耸的大门,进入疗养院。

车子停在室内停车场,宁斐和戚嘉下了车,而沈黎迟迟没有打开车门。

真的要见面,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像是揭开旧伤疤,又撒了点盐。“袁朗”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我在”他低头吻她的额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调整好自己。下了车。拉着袁朗,跟着宁斐来到门前。

自她腰受伤后,至今已经三年未见。推开门,老人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摇椅里,手中拿着个平板电脑,一张张的,不知翻着什么。

“阿姨”她轻轻开口。

老人转头望过来,好半天,放下手中东西,缓慢站起,有些蹒跚的迎了过来“阿黎?你是阿黎”话音未落,一下就把她搂紧怀里。

“我是阿黎,我来陪您”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告诉自己要微笑,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黎扶着老人坐进摇椅。

脱掉外套,她坐在她脚边的羊毛地毯上,毫不在意一身昂贵的旗袍。

“三年没见,又瘦了”老人心疼的拉着她的手。

“现在都是以瘦为美,如果像以前,我怎么敢穿旗袍”她红着眼眶安慰老人。

“你这孩子,惯会哄我开心”老人拉着她的手,格外的有力。

“宁斐也来了,让他也进来吧”她把头搁在老人膝上,像是在撒娇。

“他来做什么,我不想见”语气骤变。

“来都来了,就在门外”她仰着头,轻声哄着。

“进来吧”老人犹豫半天,松了口。

站在门口的戚嘉松了一口气,把宁斐和袁朗都让了进来。

“袁朗”她冲他伸出手。

他走到她们跟前,蹲下“阿姨,您好。我是袁朗”

“阿姨,这是我男朋友”她微笑着拉住他的手。

“唉…”老人的目光渐渐暗淡,一声叹息,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担忧“阿黎,你和宁斐,真的不可能了吗?”

她抚上老人微皱的额头“既然过去了,我们就都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是我和宁斐对不起你”老人的目光中竟然多了一丝乞求的意味。

“婚姻的失败,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她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我现在过的很开心,袁朗对我很好。”

“可是”老人看了看袁朗,又看了一眼宁斐,目光最后落在沈黎身上。“你十六岁就嫁给宁斐,八年的夫妻,怎么说散就散了?”

她微笑着,“宁斐太忙了,我一个人在家,每日每夜的,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爱情一点点的消磨殆尽。他忙于事业,赚钱养家,您知道的。而我希望有人陪我。离婚是我提出的,我不想再等下去。您别怪宁斐,这事应该怪我”

“你不怪他?”老人问。

“阿姨,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很幸福。”她一手握着老人的手,一手拉着袁朗“袁朗的厨艺特别好,水晶虾仁,松鼠黄鱼做的特别好吃,八宝辣酱就更不用说了”

“小伙子是上海人?”老人这才转头,问袁朗。

“也不是,阿黎喜欢吃,我跟着一个上海的老厨师学着做的”他老实的回答。

“好久没吃过家乡菜了,这里的厨师搞的东西,我都不喜欢”老人有些孩子气的说。

“中午也到了,不如让袁朗准备几个上海菜,解解您的馋”沈黎略有些调皮的说。

“远来是客,不好这样的”老人话虽这样说,但眼睛里却透着光,多少年没吃正宗家乡菜了,宁斐倒是给请了几个上海厨子,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美国的地界上,这东西就是变了味,怎么也吃不出那股子老上海的味道。

“您还跟我们客气”沈黎站起身,嘱咐了几句。

袁朗会意,跟着佣人进了厨房。

“带了礼物给您,还在车上。我去拿”沈黎有意留些空间给宁斐母子。

“戚嘉,你跟着”宁斐出言。

“是,先生”戚嘉跟着沈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