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绝密任务

大上海门前的黄包车像下雨天的黑蚂蚁，不知疲倦地来回奔波在昏暗的路灯下。满载日本士兵的军用卡车却像一只饥饿的豹子，用它贪婪的目光刺破黑夜的保护色，四处寻觅食物。黑色小轿车紧紧跟在后面，里面坐着的乃是南野秀一大佐和山本二郎中将。

卡车缓缓驶过拐角停在了大上海门前，车灯熄灭，士兵下车，三步一岗，迅速占领道路，架起了一条安全通道。离车最近的士兵上前打开了黑色小轿车的左车门，南野秀一大佐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身着戎装，手持军刀，用那充斥着贪婪的眼神打量着灯火辉煌的大上海。

士兵走向车的另一端，正欲打开右车门，却被南野秀一制止了，他举起右手示意士兵退回，然后简短地整理仪容，走到车的另一端亲自打开了车门，身着和服的山本二郎中将便从车里走了出来。

“南野君，有劳您了！”山本二郎微笑道。

南野秀一谦卑地说道：“山本君，您是天皇陛下最得力的助手，是大日本帝国的骄傲，能够替您效劳，是我的荣耀！”

“您客气了！”山本二郎笑道，“请，南野君！”

“阁下请！”

百米之外的拐角处伴着黑暗伸出了一把大手，手上黑洞洞的枪口渐渐抬升瞄准了在南野秀一的陪伴下迈着小步走向大上海的山本二郎，木屐在身后留下当当的声响，宛如死神的召唤，那只手熟练地打开了保险，食指关节逐渐凸起。

“先生，买烟不？”

装着香烟的木头盒子突然出现在枪口前，往上是一张黝黑的沧桑面孔，额头上占据着三道深不见底的皱纹，右边的脸颊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刀具划过后留下的。

冰冷的枪口瞬间抬升指向了此人的胸口，黑暗中传出浑厚沉稳的男中音：“好啊，不过不知道有没有我喜欢的。”

“我卖的烟，你一定会喜欢的。”显然他并没有对黑暗中一触即发的手枪感到恐惧。

“哦？那我倒要赌赌看，你的命是否跟你的口气一样自信！”

枪口慢慢移向了他的眉心处。

“枪不错。”他平静地说。

“你还有五秒钟时间。”

他微微一笑，“老刀牌香烟，老家产的。”

枪口慢慢缩了回去，张济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中的枪早已不见踪影。

张济生紧紧盯着他，轻声说：“那就来一盒!”

“行情上涨，只剩一支了。”那人从盒子中掏出了一支老刀牌香烟递了过去。

他接过香烟，疑惑的问：“1支？”

卖烟人点头道：“1支！”

他端详了一瞬间，眼角流露出惊讶。

“这个人还不能死！”卖烟人转头看着走进大上海的山本二郎说。

“为什么？”张济生追问道。

卖烟人却似乎并不买账，丢下一句：“西桥头见！”便吆喝着走向了远处。

他见状，紧了紧大衣，也拐过街角混入了人流之中。

很快两个中年人，立刻一前一后相隔二十来米，将他夹在了中间，伪装得很是巧妙，但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他警惕的双眼。他想一定是自己刚才和卖烟人的行为引起了这些日本特务的怀疑，卖烟人现在也可能已经被特务盯上了。他沿着大街径直往前走，心想要去和卖烟人会和就必须找个合适的地点尽快甩掉这两个尾巴。但特务盯得很死，没有给他丝毫逃离的空间。

往前走了五六百米，转过一个拐角，他忽然眼前一亮，不远处有一座小桥，承接的是一条弄堂，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可以步行到小桥的位置，然后瞬间右拐径直穿过小桥，快速插进弄堂，摆脱掉这两个尾巴。可走在他前面的特务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就在他快要接近时，竟堂而皇之的站在桥头悠闲地抽起了烟，假装无意的看着他。

他知道，如果强行逃离，这两人一定会朝自己开枪，这帮畜生是不会跟他讲道义的。

但他同时心里明白，1号首长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来敌占区给他传达命令，一定是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将要发生，极有可能关乎着千百万同胞和前方将士的生命安全。所以，他必须赌上一把，而且必须得赢！

他悠然地走到桥头，掏出那支老刀牌香烟，冲特务喊道：“朋友，借个火！”

那特务始料不及，不曾想他会上前搭话，先是一愣，而后神情变得复杂，眼神中有疑虑，转而变得警惕、恐惧，慢慢将手伸进了口袋。

张济生全身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眼神死死盯着特务那只伸进口袋的手。他想，后面的特务离自己并不远，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可能随时向他开枪，所以他的速度必须要快，如果没有算错，他现在站的位置对于身后的特务而言，眼前的特务恰好是个盲点，值得一赌。

特务眼角猛地触动了一下，瞬间掏出了手枪，几乎就在同时他的指尖迅速的划过了特务的喉咙，那是一把藏在袖口中的筷子刀，而他的手中却瞬间又多了一把打火机，他转头朝着身后的特务点燃了打火机。身后特务诧异的瞬间，一颗子弹从打火机下的手枪中射了出去。他快速穿过小桥，消失在了桥对面的弄堂中。

这地方他熟悉得很，从小就是光着屁股在弄堂跑大的，闭着眼也能闻得出街道的位置，他怀念这种味道，这是故乡在他身上留下的密码，可如今日寇的铁骑却让这些美好的味道蒙上了浓浓的血腥味，这是耻辱，血淋淋的耻辱，不仅是对他个人身心的践踏，更是对故乡、对国土灵魂的践踏！

当他到达西桥头时，卖烟人早已在桥头等他。

“甩掉尾巴了吗？”卖烟人问道。

“处理掉了！”

“好，我们快走吧！”

他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跟着卖烟人消失在了弄堂的黑夜中。

来到一处院门外停下脚步，卖烟人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在大门上敲出“嗒嗒-嗒”两短一长的节奏，连敲了三遍。

里边传出一个声音小声问道：“什么人？”

卖烟人立刻小声回道：“收泔水的！”

门嘎吱一声就开了，一个中年人带着枪探出身子打量了一眼，很是紧张地说：“快进来！”

两人进去后，中年人又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立刻关上了门，对他们说：“快进去吧，1号在等你们。”

卖烟人点了点头，便带着他穿过厅堂，径直来到了一间屋子前，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位圆脸短发，戴着眼镜，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内，俨然一幅教书先生的打扮。

“你们可算平安回来了！”中年男子很是激动地看向他们。

“首长！”他即刻庄严地行军礼。

1号也庄严地抬起右臂，眼神中充斥着一个军人的神圣感。

接着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3号，可把你给盼来了！”

1号转头对卖烟人说：“小刚，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又对他说：“走，我们进去说。”

屋子中央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盘，旁边是木椅子，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陈设很是简单。

“首长，您这次亲自来，想必是有很紧急的重大事务。”

“你先坐，喝口水。”1号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前线战事很是激烈，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鬼子实行焦土政策，疯狂的轰炸我们的防线。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日军最近从东北经高丽地区运来了一批细菌弹。”

“细菌弹！”听到这个消息，张济生震惊的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恩，细菌弹，鬼子要在本月15日前将这批细菌弹运到前线，对我们在前线的战士实行惨无人道的屠杀，以打破目前焦灼的战况。计划代号，神风！”

“真是岂有此理，这帮畜生！为了实现野心，践踏我们的国土，还要用细菌弹这种毫无人性的方式屠杀我们的人民。”张济生一巴掌拍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起身道，“我们一定要阻止，哪怕牺牲我们自己，也要挽救前线千千万万保家卫国的战士们！”

1号点了点头，继续说：“我们得到消息，这批细菌弹将在本月8日从上海起运，通过陆运的方式运往南京前线。”

“陆运？”

“对，陆运。”

“这样一来，就算拼光我们所有人，也不一定能接近这批细菌弹……”他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所以，总部首长命令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使鬼子放弃陆运，采取水运，并只派出很少的兵力护送。”

“这？”他瞬间赶到了任务的艰难，但很快便又说：“保证完成任务，就算是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阻止这批细菌弹到达前线！”

1号起身，在房间内徘徊，看着他说：“另外，我会唤醒我们安插在国民党上海特工处的含香蓉同志与你会面，代号金鸽，接头口号是‘和平盛世的鸽子，才是金鸽’。不过，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打扰金鸽。”

“是！”他犹豫了一下，“1号，我想知道，”

1号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人叫山本二郎，是日本上海特工处机关长，此次细菌弹的任务就是由他负责的，你我都是情报人员，应该明白情报是什么价值。如果你今晚开枪杀了他，就意味着我们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获取的情报将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明白了！”

1号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细菌弹！”

张济生郑重道：“保家卫国，舍我性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