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人和一队

今井雄并未忽视杨汉一的警告，但他的考虑时间实在太短。

现在，小池一等兵抱着一条小腿，小腿几乎齐根被刀削掉一截，虽然暂时止住了血，却已经痛得数次晕去。天谷一等兵的情形稍微要好点，他只是被子弹射穿膝盖部分，虽然无法站立，毕竟是有可能复原的。

关根军曹说，还好杨汉一枪法不咋地，否则天谷一等兵丢的可就不只这个膝盖了。

“枪法不咋的？你这个饭桶，竟敢说杨汉一枪法不咋的。”今井雄听了这话突然感觉极度恐惧，除了他自己，这个关根，好歹也是个空手道高手，遇到杨汉一是能发挥点作用的，但他没料到关根说出这种话来。

“杨汉一这个人，如果说他最恐怖的技能是什么，恐怕只能是枪法了。他可以闭着眼睛打下天上的飞鸟，鸟的翅膀没有他的子弹快。他能随手在一群鱼挑出一条鱼，指那打那，鱼的速度没有他的子弹快。他想杀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

“在士官学校结业考试中，他曾经单挑一个士官队，结果将对手全部击毙。”

关根军曹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他他，他毕业于帝国士官学校？”

“这就吓到你了？他还是支那黄埔军校、苏联红军学校的优等生，你知道吗？”

这下关根军曹彻底吓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的部队，只守了一天，不……还没守到一天就被我大日本帝国占领了阵地。”

“那是大日本帝国钢铁的威力，和你这饭桶没任何关系。”

今井雄现在脾气似乎非常燥，虽然带着一队人，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孤军作战一样。不错，自己带的都是饭桶，游戏开始，他们没有一个可以帮上忙的。

“你以为那就是结果吗？你错了，和杨君作战，这才刚刚开始，你这饭桶知道什么。”

“我告诉你们，杨君从来不会愚蠢到一枪击毙敌人的，他只要让一个人瘫痪掉，便最少夺去了我们三个人的战斗力。我现在命令，三人一组，受伤的就地待援，绝不许单独行动，绝不能轻易暴露……”

今井雄发泄完，掏出怀表看了看，正好十分钟，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时候了。

在这种高度戒备的状态下，今井雄和他的小队在最有利自己的射击死角，老实了近半个时辰，然而除了偶尔听到的一两声炮击，这地方鬼都没有一只。

“分队长，我不得不提醒您，我们是前锋，我们的任务是渗透奇袭，我们不能死守这个没用的阵地……”

关根军曹说了半天，发现今井雄犹如没有听见一般，便站了起来。今井雄真的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伊藤、武田，起来跟我走。”

关根撤下几个机枪手，把其他人都一起叫了过来，然后瞧了瞧还蹲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今井雄，一声不吭地就跃上了战壕。不对，只是一只脚刚刚踏上了战壕的新土。

然而还没等到他后脚着力跟上，就哎哟一声滚了下来，关根抱着刚才那条蠢蠢欲动的腿，杀猪般地嚎着。

“我中弹了。”关根求救般地望着今井雄。

医护兵刚刚过去扶，今井雄便雷霆大怒。

“中弹？今天，中弹就是死，都给我记住，不许扶……”

“大日本帝国没有见死不救，今井，我会上军事法庭告你的。”关根眼见今井雄阻止医护兵救援自己，眼神已经大骇。

天色已经大亮，杨汉一目前藏身的地方不多，当初构筑战壕工事时，为了确保视线的开阔和防止敌人藏身，很多灌木丛都已经被处理掉，可以说，只是光突突的一块山坡而已。

杨汉一苦笑了一下，想不到防来防去防到了自己。

不过，这于他实在也不是什么难事，在这泥泞不堪的河边坡地，要隐身实在太容易不过了，只要在地上滚一下，随意找个缓坡一躺，保证分不出是人还是土，还可以美美睡一觉呢。头疼的就是他这个呼噜声，那是从娘胎开始大概就带了的吧。

关根被他狙击成功的那一刻，他趁着混乱已经再次冲了上去。但他很快发现，现在光线明朗视线开阔，而对方又人多势众，硬冲上去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杨汉一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在战场上，失误一次便意味着牺牲。

他刚才已经和今井照过面，他知道今井也不是一个等闲货色，当初士官学校的实战演练中，第一个找出他杨汉一的就是今井，虽然他最后胜了，可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杨汉一认为，作为一个优秀的射手，在战场上第一要学的就是藏，藏于九地之下，其次才是射击，在最适合的时机给于对手致命一击，动于九天之上。

但是今天，今井雄有二十个人而自己只有一个人，今井雄已经做好了部署三个一组，最为头疼的是，他离开日本的时候答应过今井瑛子，他不会杀这个人。

在没想好之前，杨汉一只能藏。

他扒了一身一个牺牲弟兄的衣服，扎进死人堆又开始睡觉了。睡觉永远是保持最佳体力的最佳方式，在敌人一步步损耗精力，憔悴无比的时候养精蓄锐，那不是人，那简直是神了。不过没办法，这也是杨汉一娘胎中带出来的，他喜欢睡觉，但他睡觉和睁着眼睛一样，周围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出卖他的还是呼声。在此之前，他已经强行压抑了自己近半个小时，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今井雄带着他的人，分外紧张地一步步朝发声处围了过来，这次没一个人敢笑。尤其是小池和天谷两个人，他们听到呼声非但不觉得可笑，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压抑，随着那呼噜的频率让人压抑到了极点。

“射击！”今井雄几乎是咬着牙齿喊出来的，没错，他也答应过妹妹今井瑛子，到了中国切不可杀杨汉一，但杨汉一的存在实在是太让人感到恐惧了，今井雄没得选择。何况，效忠天皇的帝国大业，岂能被一个女人所左右，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行。

地上一具尸体被打烂了，就在今井雄假惺惺要说句告别话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几声惨叫。伊藤、武田两个机关枪手正在地上打滚着，伤口和小池一等兵如出一辙。

“杨君，我败了，我承认我败了，请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今井雄又听到了一声惨叫，他知道又有人遭遇敌手了。

刹那间，自己的人折了一半，都成了需要服侍的重伤员。就算一个正常士兵照顾一个伤兵，这战斗力也已经接近零了。

“混蛋，要杀就杀，帝国军人可杀不可辱。”今井雄在大发脾气的同时掏出了手枪。

“叭叭叭”数声枪响，腿部受伤的士兵很快全部毙命。今井雄竟然杀自己人，竟敢擅杀负伤的皇军士兵，其他人全都吓得瞪大了双眼，顿时人心惶惶。

“今井雄，我会上军事法庭告你的……”关根军曹一句话刚说完，也倒毙在血泊中。

“撤退！”今井雄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就朝前走，他似乎已经不惜一死了，就这么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哪怕后面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也毫不吝惜，不顾一切地朝来路奔回。

杨汉一数度摸到了扳机，却终于没有发射最后这颗子弹。